波尔图第二天。早点内容满满，面包、黄油必不可少，用易理包做了咖啡，还有肉片和果汁。

九点一刻下楼，再要几个易理包，顺便送杯垫。前台在停车场里，今天有两位女士值班，一位是前台，一位是保洁。照例把中国风杯垫送上，日常工作会接触外国人的葡国人，笑容比较常见，不过对比意大利的满面春光，葡国人还是略微严肃和内敛。

出发。每次来到红色大门前都觉得很提神。门板、立柜都是红色，门口歇脚的沙发上也铺着红布，简单、舒服的布置，又很统一。试图凹造型，刚摆好，门口就传来取出钥匙声响，可能早上已经遛一圈弯回来了，打了个照面。

今天一早的任务是市场（Mercado Do Bolhão）。出门又遇到猫，今天遇到一只纯黑的，此前遇到的大多杂毛。不太怕生，或是平日有人投喂。

去附近的小广场看看瓷砖教堂，远远拍了几张照片。再次经过战斗广场，已没有了抵达当晚的那种魔幻感，然而那种紧张感和吵闹的嘈杂声还在耳际。而现在，这里没什么人，普普通通，一两个店铺在做开店前的准备，麻瓜世界就是这么无趣。

一路上行，沿着商业街一直走，就能到达大市场。这个上午依然有点阴沉。商业街上很忙碌，游人还没。早上的店铺都在上货，路上停的都是中型货车，送货员按照订货的单子一箱箱取出货物与店家交接。服装店上货，衣服都已经挂好在架上，架子有轮，拖进店铺再清点下就上架，觉得还蛮高级……

还是这种低层的商业街区，更适合做零售，只要客源够大，即使大家都是漫无目的的闲逛，也能发现大量的店铺，总能被几家撩起购物欲的。多态、多样，也总会有适合自己的风格和款式，这可能也是标准的欧洲旅行的感觉。

市场一进门，竟是二楼，走下台阶。看起来市场规模不是很大，其实也就是个蛮普通日常的市场，售卖日常最常使用的物品。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晚……不过是真的没有 Minipreço 生意火爆。

物价不高，有能现场加工的小店，但还是免不了有一种萧条感。和国内的市场一样，好像只有老年人才一直在这里买东西，而且买卖双方也都是上了岁数的人。摊主大部分都是老人，来逛的大部分都是游客，俨然是签到点。因而靠近入口处的小店都在售卖旅行纪念品。

但从一些细小的地方，还是能看出这里曾经的辉煌，市场整体面积和可容纳的店铺数量，不像是随便规划和建设的。一些店铺的装修也并不简陋，只是看着有些年代感。年轻人不做饭已是世界范围的常态了么。莫非，这也会是国内菜市场的未来么。唉，我还是无法冷静地目送任何一种生活方式随随便便地消失掉。

全麦的小面包很便宜，买了几个，阿姨找了我好多硬币。放在背包里，背包变得香极了。

与里斯本的菜市场一样，每个摊位的经营范围都有区别，尽量不重合，也是避免过度竞争。

从原料生产直接到餐桌，厨房和市场的样子不再被人熟知，人们熟悉的，仅仅是各种各样的味道，一份份点评，还有一个个餐馆的榜单，人们需要做的，是去吃、去消费、去光顾，吃到嘴里，分享照片，一无所知地活在社会单一的假象里。

卖鱼的摊位，一只毛色发亮的黑猫在旁边嗷嗷叫着，讨食吃，一位胖阿姨只是赶他走，早上已经赏过一餐了，仁至义尽！在一个胖胖的奶奶的摊位上买了海盐，一个小小的玻璃装着。市场西北角的胖奶奶守着一大摊的油渍橄榄，各式各样，颜色丰满。

准备离开，去逛上一层的摊位，发现有卖冰箱贴的，仔细瞧，哈！竟然看到 Saramago 的冰箱贴！展示冰箱贴的板子，大半都被佩索阿占据着。我在仅有的两个图案之间选择了一个。有点兴奋。

要离开了，反身再瞧市场一眼。呦呵！这市场四角的屋顶怎么都是伊斯兰风格的圆顶？差点有进了一个清真市场的错觉！莫非这里的前身曾经是么？

伊比利亚半岛毕竟是有伊斯兰教信徒存在的，并且与天主教有较好的融合。毕竟摩尔人在这里统治了近六个世纪。

几天前早上在里斯本 Rossio 火车站遇到的，有点汹涌的人流。当时如果有时间，很想站在那里，查看、观察每一张路过的脸，是那么多样和丰富。

其实仅是摩尔人这个称呼，就已是一个群体性的命名，里面包含着北非来的诸如埃塞俄比亚人、撒哈拉人、阿拉伯人和柏柏尔人等，而在时间的酝酿下，人们互相影响、融合，也让整个伊比利亚半岛都有了熔炉的属性。相比之下，美国还年轻得很，冲突和争斗到现在也未停止。这一切，伊比利亚早都已经受过。

而当这些人们能够融洽相处，且互不侵害或针锋相对时，他们又被一个新的名字涵盖了，就是：葡萄牙人。

当然，任何人都不会轻易被这样的简单名词定义住的，任何人对自己的来处都有自己的解释。这个名字是一种存异的共识，是融洽的一炉，更像微沸的水，不失整体的和睦。

这样想，我也更容易对眼前的一切释然。不是一定偏向于谁或被谁统治，到底是伊斯兰的纹样还是天主教的纹样，或是如何融合的，都不那么重要。重要的是它们都融合在一起，没有人再去刻意计较、掰清你我、针锋相对。

这也是葡萄牙能给人以融洽、和谐、舒适感觉的原因吧。

（补充：2018 年 5 月开始，Mercado Do Bolhão 市场已经开始了修缮和升级工程，4 月中旬商贩们就已陆续迁至临时市场，临时市场在 5 月 2 日开市。可能，我们去的时候，市场商贩们都已经处在谈判和补偿事宜的末期了吧。当时没有留意到他们的失落或是哀伤。没有机车党们那样的游行，他们毕竟只是少数。）

出来看一眼圣灵教堂（Capela Das Almas），波尔图的教堂主要看蓝色瓷砖，而这座教堂的外墙已全部用蓝色瓷砖铺满。教堂今天有活动，匆匆拍照，没有深入。内部有点特别，教堂在 18 世纪开始兴建，巴洛克式，内有像古罗马壁画的装饰。除了祭坛以外的墙面，也全部用瓷砖覆盖满了。

本以为会在市场大买特买，结果没有找到想带回去的酒（是的，还是没有找到在胖大叔那儿试饮的牌子），于是取消了回住处放东西的计划，直接去看波尔图音乐厅。（雷姆·库哈斯的作品，他还是著名的大裤衩的设计师。）

买地铁票有点懵逼，跟里斯本完全不是一个套路。搞不清楚一日票要怎么买，只是买了去音乐厅的单程票。

是城铁。在地下走了一站后就回到地上了，住宅多集中在周边城区，上班在中心城区，地铁作为通勤。周边城区的住宅就没有那么讲究了，有些还有点像北京的老式塔楼。

没几站就到了，出门走一段路，音乐厅就出现了，是一个圆状环岛，环岛中央是一个小公园。音乐厅在环岛的西北角。天还是阴沉，似乎不会出太阳。音乐厅还是有一些趣味。像是把正常的建筑颠倒了一下。有人说它像节拍器，也很合理。

进门看看，内部的空间设计也很用心。异形的窗子、宽敞的台阶和透明的扶手、从层顶吊下的装饰，都有韵律感。前台有音乐会和文化活动的海报。在文创商店，挑了一只马赛克花纹的燕子。

走路去一个希冀了一整天的饭馆吃午饭。没走太远。一进来发现，这里也是个高级的美食城。找到心心念的饭馆，被告知还在备餐，再稍等 15 分钟。看到主厨已经在忙前忙后了，布置橱窗，助手们有的准备面包和饼干，有的切蔬菜，有的熬制酱汁。

再转转，去入口的巧克力店买零食。有卖啤酒的铺位，看着很有消费欲望，这里的装修要比 Timeout Market 好些。各式各样供应美食的店都装点得有模有样，看着就欣喜。

转到二楼，看到有 iqos 的烟弹卖。网上搜寻一番后，是万宝路在欧洲出的 HEETS，国内好像没有卖的。买了两盒。稀缺就好，就很适合送给烟鬼们当伴手礼。店家大姐非常热心，不懂英语，但也反复试着交流。

经商嘛，果然不会怕生的，能交易赚钱，就是好的。仍然……不能刷卡，又去 ATM 提款……不知道手续费怎么收，每次取现金都提心吊胆，又不敢一次取出太多……还好葡国的 ATM 机可以十块十块地取款，而且 ATM 机非常好找，需要多少随时取出，不必预备太多现金。

开市了！这家店叫 MARISCARIA。

要了一份海鲜饭，一份主打的海鲜拼盘，里面有螃蟹、海虹以及 Sth（经查是鹅颈藤壶，因为没吃过才跃跃欲试了）。隐约记得在一部美食纪录片里看到过鹅颈藤壶，似乎在国内非常难以吃到，且难以人工饲养，这里为何长期有供应，不太清楚。

点好之后，主厨优雅地收款、刷卡，递给他卡时，还礼貌地问我：“May I”? 嗯，一下子印象就超级好。

坐着等餐，招行微信提醒我没有成功付款，于是去跟主厨说命，他 check 了一下表示很感谢，用 POS 重新收款。

此时格外开心的我，又去啤酒铺买了一整杯智美红帽。

菜一上来就惊了，菜量大，摆盘美，开心要爆棚的那种惊！和图片上一样，盘中间摆的是螃蟹，但壳里不是纯蟹肉，而是把蟹肉取出做了调味又填回来，凉的，酸甜口，有点像丘比沙拉酱，但仍有蟹肉的丰满感。满满一蟹壳的料，吃到嘴里实在是满足。

海虹也调了味，鹅颈藤壶则是原汁原味，鹅颈藤壶吃起来要花一点时间，汁液和里面的肉都非常鲜美。海鲜饭也一样鲜美。再配上酒，吃得格外舒爽与开心。最后全身发红脑子发昏，头上轻飘飘，肉身沉重，走步容易失掉平衡。

刚才买的巧克力不错，Lili 回去买了几小盒回去送同事。

于是我就轻飘飘晕乎乎地，带着路，继续去下一站，去看西扎 Siza 的建筑。

途径波尔图大学文学院。妈的校园太好看了，进去溜达。教室里还在上课，感觉我们优闲得不行。教学楼门口 SUMOL 饮料和 Segafredo 咖啡在补货。

文学院也依然是建在小土丘上，地基普遍垒得高一些。七拐八拐地走过好几条小径，不停遇到新风景。然后都被眼睛吃掉了，没在脑中留下太多切实的印记。

几块长绿毛的大石头十分漂亮，于是亲切地与之合影。仿佛它就是在这儿等待我们。荒郊野径，总感觉历史上曾是什么古城或工事的所在，被战争或是什么毁坏，只剩下残垣断壁。

几分钟之后，就会发现，我们任性地走上这条曲径是多么棒的选择。甚至走到河边向远处的最后几眼眺望也成了完美的铺垫。

回转过头再走几步，看到建筑学院的时候，我俩一下子被温柔填满。

心里涌起一种节奏，带着美妙的韵律。

我们走过来时，身边有一面墙，似乎就是为了隔开视线，不让人们发现它的所在，以便让它顺利地凸现在你面前，击中你。

幸而，今天不是蓝天，多云的天空与建筑的加了一点灰调的白，在一起格外和谐。

用的都是条形的窗子，始于柯布西耶，延展于西扎和安藤忠雄。安藤的建筑，是清水混凝土的高级灰；西扎的建筑，是优雅温柔的白。

几个小楼上都有长度不一的条形窗，屋顶都有不同斜度的突起，遮光板也依设计好的角度插向阳光。若想走近这韵律，还要走上一段微缓的斜坡，走着走着又会发现刚刚被斜坡隐藏起来了的惊喜。

每一处都费尽心思，又这么恰到好处，似乎自然地带着一种节拍。

远处的教学楼有一面巨大的白墙，墙上只有两个入口，一个给人，一个给光（或许里面是放映厅或者档案馆）。楼的前后都有树。楼后的树只露出一片树冠，而楼前又只有一棵树，这棵树的影打在墙上，这影里又坐着一个人，这人戴着耳机，作低头思索状（也可能在小憩）。

不知道怎么拍照，只觉得怎么拍都是好的。应有五幢教学楼，其中有一幢只建了基台（是的，又展示出一种韵律感），于是这里变成了一个露天教室。这会儿一群学生正聚在这露天教室的角落里，听老师讲课。

这时你想回头再瞧瞧来时的路，呵，这位建筑师不会让你失望。这里有一棵被绿叶包裹，伸出了几根枝桠的胖树，好像前一秒还在舞蹈。

露天教室下课了。人群四散，一个女学生跟老师边走边探讨着一些想法，走远。

西扎是光的叛徒，在他的重新安排下，光只能循规蹈矩地行走。

好吧，毕竟，他是南欧人。

入口处远远看到的一面白墙上，有一长条斜着的窗，走到楼内是发现一条走廊。

外面看是优雅的白，而室内则统统是温暖的微黄。每一处的颜色也都是精心调和过的。西扎像个大厨，我们又吃了一顿大餐。

难以想象把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设计、安排好，需要耗费掉多少时间，有多少次的更改与推翻。

推开最后一扇门，脚下的毯子斜斜地铺着。嗯？怎么歪了，再看一下，发现不是被铺成这样，而是早被设计好了的角度，地上留下凹槽，专为铺这块毯子。

这里是摄影师的地狱，不宜贪留。

坐上 207 路公交，发现可以上车买票。下一站，Serralves。

路经的似乎是个老城区。满眼老房子，有些还挂着出售的牌子。公交路线曲曲折折，到了河边，又转了九十度离去。

下车发现，要走很长一段才到入口，又是西扎的小伎俩。他就是想惊讶到你。

进门右转，直接就进入建筑内了。买票，存包。正在展出的，有一个美术馆的收藏展，还有一位艺术家的特展，艺术家名为：Alvaro Lapa。

室内，墙面一半白，一半暖黄，棱角分明。仍是每一个细节都被考量，整个美术馆的展厅里没有直射入眼的光线，至少经过一次漫反射，光线们四散，惊慌地逃向所有方向。

这弥补了我一直在纠结的，不能进入建筑学院教室里的遗憾。

Lapa 的作品，看起来似乎都不难画，但其实很难做到他的有趣、巧妙。总觉得他在象征、隐晦地表达着什么，却一时找不到答案。

都是些带不走的画，带不走的体验，有几幅格外喜欢。原因无法描述。

这就是艺术了。

用再多语言也无以描述，终于发现那是不会存活于语言中东西。语言表述的，都只能是干巴的几根骨架，全貌窥不见，更毋妄求触碰血肉。

想要逼近它，至少需以近似的工作量，对一幅画写上几天几夜，再改上几月几年，同时废掉几十个版本，才能与其有些冥冥相通之处。评论家永远不要高估自己，观众永远不要高看评论家。

每一个展厅都不同，与不同的作品一同，在观者心里生发出不同的趣味。

西扎是最适合设计美术馆的建筑师了。光与影，曲与直，明与暗，懒散与突袭，烂俗与惊喜，安静与欢笑。在边界处，埋下突破边界的契机。

走出美术馆，坐下来休息，背后的机器似乎是用来修建枝桠的。这个时节，一切还都有些荒芜，毕竟算是葡国的冬季。不知道塞拉维斯到了春天会是怎样，怕得是翻了颜料瓶似的多彩吧。

美术馆之外，是一片几倍于美术馆的花园。里面零落着摆放了一些装置。我们在两个能划着圆旋转的座椅上换着花样玩了一刻钟。

花园应该不是西扎设计的。这园林也透着专业，一步一景，用树（就像西扎的墙）区隔开不同的空间，在刚刚习以为常的时候塞进新的变量。

飞机不断从头顶飞过，就像在里斯本的 LxFactory（同是艺术区呢）。

这里还有很古旧的用老石头堆砌的台阶，全不像是后造起来的，或许这花园本就是个贵族花园？而且！最深处的粉色庄园真的是摩登极了！连地上的沙土都是与建筑物一致的粉色，清澈而显出琥珀色的池塘。看地上的沙土被踩踏成尘的状态，旺季的塞拉维斯一定是人满为患的啊。

何况这里的太多细节都注定它能成为网红。

我们，在一个更清闲的时节抵达了这里，享受这空无一人的庄园。

记不得当时在这里聊了什么，但也定是些听起来就觉得很浪漫的话题。

离开。天已经暗下来，走到车站的时候，天彻底暗下来。此时是下午六点半，207 路车站，几位胖阿姨似乎刚刚下班，等车回家。十几分钟的时间里，大家都默不作声，没有声响。没有人看手机，没有人接打电话。

靠着墙的两个年轻人低着头，手机屏幕和指间的香烟照亮他的脸，但很模糊。而阿姨们脸上的皱纹和脖子上丝巾的图案都格外清晰，我慢慢地看着，它们都耐得住反复的审视。

返程很快，快得快要追上刚刚落下的太阳。

多坐了两站免得爬坡，速速去 Minipreço 置办食物。因为昨天在 Santini 对面的车站吃冰淇淋时，眼瞧着一位大爷当街吃火腿片，一片接一片，看得我直吞口水，于是我今天也买了一份！国内不易买到这样品质的火腿吧？伊比利亚半岛的呢！又买两种新饮料，一瓶 compal 鲜榨果汁，另一瓶是午饭点餐时看到主厨在喝的饮料，都买回来尝尝。

商量了下，顺便去帝国咖啡厅刷景点（毕竟是攻略提示必刷的……）。点了一份咖啡和一份甜点（吐司油炸了之后抹上甜的调汁，甜到吐舌头）。唉，吃的还是这一份装修的感觉呀，为这空间付费。说不出是什么风格，新古典？顶部是罗马风，装饰繁复，一些弧形的装饰像是眼睛，总之是那种能震慑住人的混杂味道。美自然是美的。

据说 J.K.罗琳也喜欢右边的皮椅座位。

等餐的时候我没忍住，跑去昨晚经过的握手蛋挞店又买了两枚蛋挞（Manteigaria，LOGO 是握着的两只手）。不好意思在咖啡厅吃，于是一直塞在裤兜里。

溜达回住处，心满意足地睡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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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180225 Arlmy 创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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